“如果能够重来,你还愿意这样度过一生吗?”
隧道里的光刺的李明凡睁不开眼,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。他堕入深渊,仿佛过往的一切在眼前轮回。
……
马路上梧桐叶子一片一片地落下来,那飒飒风声,凉意入骨。秋雨瑟瑟,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张灰蒙蒙的幔帐。
如往年一样,九月的雨带着几分肃杀飘落到这世间,在这样的季节,李明凡以不上不下的高考成绩考入了面前这所学校,中理清文大学。
影视剧中,常见几个面容姣好的大学生在校门口踌躇满志。
然而与滥俗剧情不同,此刻,老旧的校门口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。他并没有豪情万丈的理想,也没盼望自己会邂逅一个艳压群芳的美人。
事实上,他觉得自己早已丧失了幻想的能力。
恰如千千万万个平凡的考生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考独木桥走出来的天之骄子?还是一个一事无成,浑浑噩噩的平凡屌丝。
三年的高中生活让李明凡身心俱疲,在他的期待中,曾无数次彩排着考后的疯狂,结果却发现自己不过在网吧打了三个月英雄联盟而已。
人常以为自己只是学不明白,后来发现居然连玩也玩不明白了。
独自走在校园里寻找着宿舍。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有一丝憧憬,那就是宿舍了。他盼望着有一张舒适的床,一天的舟车劳顿让他除了睡觉几乎什么也不想。
他来的最早,宿舍没有其他人。
铺好床,静静躺下。
他实在太困了,自从高中以后他就变得十分嗜睡。高三每日早七晚十,着实让人疲惫不堪。他爱睡觉,因为睡觉时不需要思考。将醒未醒之际,残梦袭人,腻腻不去;惊得他双眼一睁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,万象寂然。
往事让他从睡梦中惊醒。
他翻开日记本,回味着酸甜苦辣的青春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听着音乐,看着小说,时不时还要睡一觉,这是李明凡大学三个月以来在课堂上的常态。
身边的同学常常向他抱怨,觉得上了大学反而没了目标,他们发自肺腑怀念起了高中。李明凡感慨,人真是奇怪的生物,默默忍受着折磨和煎熬,好不容易安逸下来又会怀念折磨和煎熬有多好。
怀念对有些人而言是奢侈品,既无憧憬,何谈怀念。
三个月来,李明凡读了十几本完结的网络小说,又追了三十多本连载的。
果然,网络小说的套路都差不多,尽是些yy意淫的东西。什么重生修仙,异世大陆,魔法斗气,网游黑道……
主角无一不是踩着狗屎运平步青云,宝物满地随便捡,世外高人来指点,美女佳丽排着队投怀送抱……爽文中,不在身上背几个奇珍异宝,不娶几房姨太太,不随随便便杀几个绝世高手都不敢说自己是主角。
读了这么多,他早就麻木了。
可就算是麻木,他还是在读。
或许麻木不是没有了感觉,而是习惯了某种感觉。
一个寻常的周一,本应和其他的日子一样。在书桌前低着头,读着让人麻木的网络小说,听那些怎么也搞不明白的专业课。
她的出现,打破了平静的生活。
如果是个男人,李明凡看都不会看一眼,如果是个丑丫头,他也不会投去太多目光,男人的眼睛是最诚实的。
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,带着一种从没闻到过的迷人香气来到他的身边。
李明凡本能地看了一眼,只见云近香髻,苗条婀娜;眼明如皎月,靥秀比花娇;千娇百媚,仪态万方,美得令人心悸。
资深屌丝李明凡傻眼了。当然,傻眼的不光他一个,还有教室里其他的男男女女。
是不是小说读多了?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姿色的女子?既不是同学,也不像老师,只心疑她是世外的来客,九天的仙子。
莲步轻移,女孩缓缓走来。竟然坐在李明凡身边的空位子上。
李明凡的心跳不觉加快,麻木已久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波动,血脉贲张,脸色变红。
这种感觉,懂的都懂……
他想偷偷瞥她一眼,却又怕被她看到。李明凡贼心不小,可他的眼睛却没有那个贼胆。
就像当初不敢看陶向宁一样。
原来被理性阉割的不止拳头而已。
下课的铃声如期响起,以往天天盼望的声音,此刻却显得如此多余。
女孩起身,带起一阵清香。
教室里众男生,当然也包括李明凡,只能望着她的背影神魂颠倒。
长发及腰,美貌动人,可惜的是她没有回眸一笑。
一天中,午饭本是他最期待的环节,可今天的午饭却如此难以下咽。他发现或许自己已经开始茶不思饭不想了。
伟大的墨菲定律也不是总那么灵,当他觉得她不会再出现时,她竟然出现了。她端着盘子,缓步向李明凡走来,袅袅婷婷,步态从容。
直到她坐在对面的那一刻,李明凡都觉得自己在做梦。
屌丝心中踌躇,究竟我要不要说点什么呢?女神稳如泰山,连看都不看他一眼。
事实证明,怂人通常只剩下一张嘴还有用,说的确比做要容易。
“同学,我们认识吗?”
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,但正常人都会觉得上课和吃饭同时坐在一个人身边并不是巧合。
李明凡盯着她的大眼睛,那眼神仿佛要将他融化。
一双充斥着冰冷的幽深眼眸。目光之中带着几分鄙夷,几分不屑,几分质疑……
“吃你的饭!”
很干脆的回答,这句话约等于“滚”。约等于“不要和我搭讪”。约等于“看你那个熊样”。约等于“我不想理你”。
……
李明凡很识趣,没有再说一句话,但他却做不到不去看她,因为她就坐在他的对面,何况她又那么美……
回到宿舍,李明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。
他把魂丢了,或者说,他的魂魄全附在了女孩的身上。
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天。晚上,带着所剩不多的三魂七魄上完了通识课。他不断告诉自己,或许自己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,就算不是巧合,又指望女孩看上自己什么呢?
走在学校著名的保研路,准备回宿舍洗洗睡了。
保研路是坊间戏称。从前,有个女孩在这条阴暗的路上被流氓暗算,发生了意外,校方为了息事宁人就答应女孩保研,这条路就此得名。
作为一个生理纯爷们,李明凡从来没有害怕过走在这条路上,他甚至没有想过所谓的意外。意外这东西就像彩票,股票一般无法预测,但却没有这两样东西讨喜,他从没想过意外有一天真的会降临,尤其是降临在他的身旁。
“救命啊!救命啊!”
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尖锐的救命声,这声音有点熟悉,有点陌生。
借着夜色,他努力看去,那一身装束如此醒目。竟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。
在这一刻,李明凡觉得今天的信息量实在太大,他甚至没有清楚的记下白天发生了什么,新的事情就又降临在身边,平静了十八年,突然的波澜让他应接不暇。
在那一霎那,他愣住了。该怎么做,是英雄救美,尽管不确定以自己的身手能不能救美。还是默默走开,延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之道?
只要本能还在,就无法坐视不理。
他不断告诉自己:如果我不站出来,和那个欺负女孩的人渣有什么区别呢?每个默默走开的人都不是无辜的,他们是帮凶,只不过比主犯多了几分含蓄而已。
抄起一块石头,快步走去。凑近了看的清楚许多,面前一个惊慌失措的男生,和一个面无表情的女生,他没想到今天会见到她第三次,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。
说实话,如果不是听见了女孩的求救声,没人能猜到发生了什么。
李明凡心中涌现出不少英雄形象,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。
他问自己:英雄救美?我是英雄吗?
他又问自己:英雄救美?我能救她吗?
“你先跑,我来对付这流氓!”他能想到的最霸气的话也仅此而已,毕竟小学课本教育过他,妇女儿童先跑。
紧张到了极点是恐惧,恐惧到了极点是愤怒,从脖子红到脸,太阳穴的青筋胀得像豆角一样粗。
可女孩纹丝不动,木讷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。李明凡心里觉得不妙,她是不是被吓傻了,连跑都不会了?
面前还有一个吓傻的,那就是这个流氓。说实话,李明凡觉得他作为一个流氓,十分不过关,不仅长相文质彬彬,就连身材也是瘦弱干枯,这年头还真是敬业精神匮乏,连色狼都没了基本素养。
色狼嘴上不停嘟嘟囔囔,却说不出一句整话,两只脚像被铁钉钉死在地上,一动也不动。
色狼嘴角不停地颤抖,这种颤抖出自恐惧,他哆嗦着说:“我……这……不……你……”
他究竟想说什么?
作为一个从小到大从没打过架的人,李明凡的拳头就是个摆设,他手握的石头也就跟着成了摆设。
从没有打过人,更别提伤害别人了。
嘴巴鼓的像吸水的鱼,眼睛瞪得像山里的核桃。
三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三分钟,谁也不吭一声,谁也不走一步,李明凡期待着有人过来一起帮他降服流氓,可周围却静的出奇。空气简直要凝固。
不耐烦的哈欠声打破了沉寂,李明凡和流氓同时被惊得一颤。
“果然是个废物……”女孩的话语打破了沉默,邪魅的声音带着凌厉。
短短一句话,李明凡心头激起千层浪。
多年受的窝囊气集中爆发,他不断问自己:我,是个,废物?我是个废物吗……
李明凡再也不能忍受,三分钟,他的头脑已被清空,只剩下原始的兽性。
脚下使劲,紧握石头,像斗牛场里的疯牛一样用脚紧蹬着地面。
牙咬得咯吱响,眼珠子都要滴出血来,愤怒升级。
下一刻,他要比较一下石头和脑壳哪个更硬。
忘记了一切,他发现自己的心跳没有那么快了,思绪也没有那么乱了,世界变得清晰,简单。他心中重复着:对不起了,色狼先生。
在他准备动身的一瞬间,仿佛一阵黑色的飓风袭来,色狼被什么东西击中,飞出十几米远。
李明凡不愿相信,这种强大的力量竟来源于身后求救的弱女子。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说读多了,读傻了,以至于出现了幻觉。此刻他的表情好像听到了黄河水倒流一般。
心跳再一次加速,这一次是因为这个神秘的女孩。
“看来还没有废到底。”女孩又开口了。
李明凡心下自嘲:人真是奇怪,当我挺身而出时,我是废物,当我什么都没做,我却没那么废了。
“你没事吧?”出于绅士风度,他还是问候了一下。
李明凡满头冷汗,而女孩从容不迫,他觉得这句话由她问会更合适。
女孩没回话,转身离开,留下谜一样的背影。
“等等,你到底是谁?”
她没有回头,一言不发的消失在夜色中。只留下握着石头惊慌失措的李明凡,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倒霉流氓……